一朵

今天在火车上看到一棵非常美丽的树。其实我近视很深，没戴眼镜的时候五米以外的活物死物都像被打上了团团块块的马赛克。但是我直觉那是一棵非常美丽的树。
它长在没有人迹的铁路边，顶头挂满了火红艳黄的花，也可能是叶子，相比四围低矮的草丛灌木，它傲然挺立的身躯可算得上参天之姿。火车中途停车检修，在山间滞留了十分钟左右。我本来在无聊地玩手机，不经意地转头一瞥，惊喜地发现路边有一棵非常美丽的树。我大喊，快看啊，多好看！然后靠窗的人都转过去看，他们一个个都说，看啊，真是一棵特别的树，真的很漂亮。其实人类的语言非常贫乏，面对真正美好的事物，顷刻涌入脑海蹦出嘴巴的话不过是“美丽”“漂亮”一类，然再华丽传神的描述也未必道得尽内心的惊叹和倾慕吧？一句脱口而出的“好看”，朴实如斯，自有一番可爱真实的自然。就像这棵树，即使我看不完全，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它的独特，所以我一边赞叹一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企图离它近一点，再近一点。此刻我竟后悔因为一时的爱美之心而抛弃了一直忠实助我看清世界的眼镜。人多奇怪，嫌恶眼镜累赘难看，但没了眼镜，又看不清那“真美”。为了自身的“好看”而错过偶遇之“好看”，究竟好看不好看？谁又能一时说清。
虽想不太明白，但我却不自觉把脸贴的更近。周围的人拿起手机隔着窗玻璃开始“咔嚓咔嚓”地拍，我也仿佛中了“咔嚓咔嚓”的魔咒，摸出手机一顿乱拍。现在的人都喜欢拍照，不光拍自己，还爱拍看到遇到的新鲜事稀罕物。有个词叫“随手拍”，这几乎成为一种超越潮流的大众习惯，它还有一个配套的兄弟，叫“随时发”。好像看到美景美人，遇到奇物异事，突有偶发心事，不拍不记不分享，便是一种罪过，更是一种遗憾。
那以前的人没有手机相机计算机，他们遇此情况，该当如何？我不禁想问。记着呗。能记在心里成为回忆的大都是印象极深刻之事物，但凡有人提起，便能在心底迅速闪现，交流时亦能娓娓道来。所以以前的人记性好，见过某一人，读到某句诗，听说某段书，但凡值得记下的，都在心底脑里肚肠里。以前的人，口才稍微好一点，三俩故事就能把见闻听说串一串，添点油加点醋，茶余饭后约上老少爷们孩子娘，葡萄架老柏树下或站或坐，我说得酣畅淋漓你听得意犹未尽，高兴高兴又是一天。
然而现在的人手握高科技，上班对电脑，回家看电视，闲事杂物不用老子记，老子有手机相机计算机。想起什么来，不清楚，上网查，明白了，一关电脑，下次又不明白了。看到好玩好看的，手机“咔嚓”，发个微博朋友圈，得咧，不光得我一人喜欢，大家也来看看。可转眼你又忘了。科技越发达，交流越便利，人就越懒惰。美景不用眼看，好书不用心阅，聊天不用照面，什么事情，过过脑子就完了。不说好不好，只遗憾人活得越来越不真诚。但似乎也没办法改变，时代的浪潮推着我们，我们身不由己地往前，大多数时候不自知，偶尔也会为自己的浮躁而烦恼。那就偶尔停下来歇歇吧，让你的眼耳口鼻手脚真正运作起来，去感受那一番可爱真实的自然。